□ 嘉央卓玛
母亲是我七岁那年突发脑溢血去世的。当时的我什么也不懂,听父亲说,母亲被送到医院后,嘴里一直念着我的名字:“嘉央,嘉央……”手指着门,父亲说那是母亲放心不下我。最终母亲没有抢救过来,母亲拉回来后,哥哥姐姐们哭得撕心裂肺,我不懂死亡的真正意义,就静静地看着母亲,不相信母亲会离开我,感觉是母亲太累了,睡着了,还会醒来。
那段时间,我没有睡过安稳觉,每每半夜惊醒哭着找母亲,但母亲再也不会回应我,她真的已经离我而去了,离开了她牵挂的小女儿。母亲被葬在离村子三四里的地方,我每次趁大人不注意,悄悄跑到母亲的坟上,脸贴着坟头爬下,抚摸着坟上的泥土,一只手还紧握着母亲给我做的布娃娃,那是她留给我的唯一念想,感觉像投入了母亲温暖的怀抱,仿佛能感受到母亲的抚摸。我轻声细语向母亲诉说内心的委屈,诉说着对母亲无尽的思念和不舍,说着说着,声音哽咽,泪水滑落,多么渴望再次感受她的温暖。
直到月光洒在坟头,我听到一声声熟悉的呼唤,是父亲和姐姐的声音,他们急切呼唤着我的名字,声音中充满了担忧和焦虑。我挣扎着站起身来,向父亲走去。他紧紧地抱住我,泪水滑落在我脸颊上。
在父亲的怀抱中,我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和安慰。他的声音渐渐驱散了我心中的黑暗,他让我明白,即使母亲已经离开,我们仍然要坚强的活下去。父亲牵起我的手,带我离开母亲的坟。我回头望去,月光洒在母亲的坟上,仿佛照在了妈妈安静沉睡的脸庞上。
母亲去世的伤痛还未消散,五个月后,父亲也离我们而去,那一刻,我仿佛跌入了无尽的深渊,四周一片漆黑,没有了方向,没有了希望。年幼的我无法理解为何命运如此不公,为何要让我在短时间内失去双亲。每当回想起那些日子,心中总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哀痛。然而,也正是那段经历,让我更加珍惜生命中每一个亲人,更加懂得关爱与付出。
回忆小时候,母亲的身影总是在忙碌,从清晨的锅碗瓢盆交响曲,到黄昏时地头的汗流田野,母亲任劳任怨,恩泽全家。在我最早的记忆中,好像是四五岁,是个冬天,雪花在院子里飞舞,整个世界都被覆盖在白雪之下。晚上,我突然发起了高烧,小脸烧得通红,身体像一团火球一样滚烫,不断呕吐,迷迷糊糊说着胡话,母亲摸了摸我的额头,紧张的皱起了眉头,她迅速穿上棉衣,背着我走出家门。已是深夜,高原的冬天寒风刺骨,冷入骨髓。母亲快步走在雪地上,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积雪,生怕耽误了治疗。到了卫生院,母亲累得气喘吁吁,医生给我看病打针。母亲抚摸着我的额头,给我讲故事,让我不要怕。她柔和的声音像一股清泉流进我的心田,感觉很舒服,就迷迷糊糊睡着了,醒来时,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。
睁开眼,我看到母亲趴在我的床头熟睡着。我静静地看着她。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,照在了母亲的脸上,那一刻的母亲是那么的美丽温暖,这幅画面从此定格在我的心上,从未忘记。
那时都兰牛羊肉特别多,蔬菜、水果比较少,可我偏偏就喜欢吃蔬菜和水果,不喜欢吃肉。母亲就在院子里种上小白菜、韭菜、葱、萝卜等,她每天早早起来,钻进菜园里拔草松土浇水施肥。知道我爱吃韭菜盒子,她会割一把韭菜,洗干净切碎,打上几个鸡蛋炒熟切碎(鸡蛋是自家鸡下的),母亲麻利的和面(面也是自家种的小麦磨的),给我们烙韭菜盒子。只见她在锅里倒上菜籽油,等油热了,将韭菜盒子放进锅里,转几圈后,反过来又转几圈,韭盒儿出锅了,外壳金黄酥脆,内馅绿油油的,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香气,咬一口,那香味让人回味无穷。母亲去世后,我再也没吃过那样的韭菜盒子,不管是多么高档的饭店做的韭菜盒子,再也吃不到母亲的味道。
在母亲离世后的日子里,我常常独自一个人走在她曾经走过的路上,试图从那些熟悉的场景中寻找她的影子。那些她曾经种过的菜地和照顾过的花草,那些她曾经为我讲述的故事,都成为我怀念她的引子。每当夜深人静时,我会在心中默默地与她对话,告诉她我生活中的点点滴滴,我相信,她能听见女儿的话,她的爱永远都在,她的灵魂永远都在守护着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