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

梦展开巨大的翅翼。

梦的翅翼有银子的光芒，它改写了你居室里的夜色。你常常在深夜推开梦的门，去寻觅六岁时的我，那个怯生生的瘦瘦的农家小男孩。而我在田野里采撷阳光、露水，把它们种在你的窗外，长成郁郁森森的无花果树，结出钟乳石样的果实。（你说，那是我辞却一树繁花的炽热后，默默无声写出的诗……）它们整日摇曳在你的窗外，从春到冬，那厚重如铁的叶片，被风吹出了金玉之声。

无梦的夜晚，披衣静坐，你说：夜是阴冷潮湿的古堡，而古堡无门……

老人与海

大海喧嚣，如同一种永不止息的追问，也如一种自问自答，有亘古的大孤独，无人倾听。倚海而望，你细数着浪花与涛声。数十年时间，满头青丝上已落下了皓然白雪。你在海之一角，听海，写诗。

大海的指尖跳动，弹拨着浪花——那些青色与白色的琴键。大海沉静，是一面幽深的青铜之镜，在那梦幻般的深处有用流沙建造宫殿的孩子。

大海退潮：梅的白色小花零落。望梅的老人已躅躅远去。

大海潮去潮来，岁月花谢花开。那面海，在等一个远行人回来。

深夜给一位老人写信

1 一盏灯醒着。一支倾诉的笔的醒着。一张雪白雪白的纸醒着。而夜，恬静地睡去。给一位老诗人写信，给一位大海之滨的睿智的老人写信。高原之上，隐去那些曾经的风暴和内心的暗伤。我尝试着把雪莲的芳香，以及十万雪山的祝福全部搬运到雪白雪白的纸上。老人让我守住自己的梦，像一张雪白雪白的纸那样，即使面对一整个漆黑如墨的夜，也要守住内心纯洁的白。

2 大海之滨，海浪喧嚣。一位老人，沉静如一块寂寞的礁石，面对着苦难隐伏的生命的海。白发的老人呵，您头发上凝结的是命运的盐粒么，还是生命中的另一场雪？一块沉静的礁石，坦然面对那些咸涩的浪与苦寒的风。

3 微笑如花。暖暖开放的花，在生命中永不凋落！扶您下楼，那二十余级楼梯，让我想到——陡峭的人生！

水一样的阳光擦亮天空。与那位老人在九月的大海边行走，心境澄明。 天空干净。诗歌的光芒里，两枚雪花，相互被照亮。

落日也辉煌

这耀眼的辉煌，孤独，却并不自怜。落日下山，它黄金的脚步声在天空回响。渐渐暗淡的烈焰，是猛虎暮年之斑纹。

那最后的光芒和温度，依然不偏不倚，保持着公正的温情。“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一轮落日，做一个怀抱落日下沉的人吧。”① 凝望落日的老人，早已释然，他平静地燃起一盏灯。

“怀抱落日：我的落日便是那苦吟多年的诗了，我已经将她留在一个引颈向阳的男孩的心坎上了。（在那里，很安全）”②

落日也辉煌，即使面对着沉寂的深渊，隐没，但永不熄灭。大地隐入黑暗，那些恒久静默的山川、河流、草木，每温习一遍落日，那辉煌便复活一次。

注：①②引自耿林莽先生《落日也辉煌》